由成为英国殖民地那天开始,香港得以脱离了中国大陆的发展轨迹,走上一条不一样的发展路径。香港一方面能避过了中国大陆的跌跌荡荡,长期维持相对稳定的政治、经济及社会环境,另一方面能与西方有更紧密接触,社会及文化出现了转化,得以与中国大陆维持不同。从历史走来,香港的国际定位,就是因与中国大陆的差异,扮演着把中国大陆与世界联系起来的桥梁,也是中国大陆与西方世界的缓冲地区。
主权移交多年,香港变得越来越似中国大陆的其他地方。放在香港人面前的,是香港继续变得与中国大陆的其他城市一样,融入其中,还是想方法摆脱来自中国大陆的同化力量,回归到一个「中里有西、西里有中」的另类中国人社会。
受中国大陆变化影响
起码到目前为止,国际社会仍视香港与中国大陆不一样,香港还不至于沦为中国大陆的其他城市,这也是为何国际社会会非常关注「占中九子」的案件,因这案件的处理方法及结果,是国际社会判断香港的高度自治及法治能否维持的一个重要指标。
香港未来的国际定位会是如何,最终还在于中国大陆的变化如何。我再次铺陈这些不同的可能性,不是我主观希望中国大陆的发展要如何,而是要看,在这些未来会出现的各个可能中,香港能有的不同国际或区域定位。
一、中共走向极权,完全不理会国际社会的压力,那么在特区政权的配合下,香港的高度自治会被蚕蚀殆尽。香港在国际社会将没有任何角色可扮演,因高度自治已不复存在。或许香港仍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经济发展,但光辉必难复再,顶多只是中国大陆内的一个大城市而已。
二、面对国际社会的压力,尤其是来自美国通过贸易战而施加的政治及经济压力,即使中共仍是会走向极权,但为了缓冲这些外在的压力,在不情不愿下,也不能再过度干预香港的高度自治和法治。现状虽没改善太多,但亦没有再恶化下去,令香港在国际社会中仍可勉强扮演有限的角色。
三、在国际社会的压力下,中共不能不在香港引入真普选,使香港终能建立起真正代表港人的政府。因中国大陆仍维持专制统治,中、港之间的分别变得更大。这种转变是难以逆转的,但吊诡地反可令香港可发挥更强的缓冲作用。
四、中共在各方的政治压力下,被迫引入政治改革,步伐虽缓慢,但仍是逐步迈向民主宪政。香港因已有更稳固的民主宪政基础(包括了公民社会、法治、政治多元、经济体制和官僚系统),能以先行者的角色,帮助中国大陆走向民主宪政。
五、中共在内、外的政治及经济压力下,改革又未能及时进行,政权终崩溃,令中国大陆陷入混乱中,不少地方政权先后建立起来,之间并出现冲突甚至战争。香港为免卷入中国大陆内部的混乱,得争取国际社会的认同,在香港本土建立起民主管治的体制,以某种形式自主地运作,才能与中国大陆内的各个地方政权保持距离。香港更可成为中华地区的一个中立区域,可成为中国大陆内各方势力的缓冲地区,甚或成为地区纷争的调解中心。
六、中国大陆终能摆脱内乱,以联邦或邦联的方式,走上民主宪政之路。香港因已实行民主宪政,会以先行者的角色,帮助中国大陆的不同区域,先后走向民主宪政。
前面的路是如何,没人能预见。但无论将来的发展是怎样,一点可以肯定的是,香港在未来若要有任何国际和区域定位,一定不可以变得与中国大陆现在的其他城市一样。不然,香港的前途只会是黯淡无光。惟有在此刻,港人能尽力守护香港的独特性及自主性,并做好要有的准备,才能在时机来临时,把握机会,把香港进一步发展成全面的民主宪政体制。这样,香港才能迎向另一个黄金时代,也有望帮助中国大陆的不同地区,走出专制的黑暗时代,迈向民主宪政的光明时代。
戴耀廷
港大法律系副教授
——转自苹果日报(2018-11-26)
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253期,2019年1月18日—2019年2月31日